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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然归国【盛宣怀】

来源:常州市图书馆 发布时间:2019-11-29

 为探听大陆来的消息,刘国钧常常光顾茶馆。
    这些选择香港为后辈子归宿的人,既对国民党彻底失望,又与共产党存在深深的分歧。因此,茶馆里一片骂声。
    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刘国钧沉入一种深深地悲哀:台湾是不是好,大陆也不能去,偌大个中国,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可以容纳我刘国钧的办厂的地方吗?
    他的沉闷,常引起邻座的好奇。有人捅捅他:老兄,你也发表一点高论吧!
    刘国钧怏然地说:“这些事情我搞不清。我只看谁能办工厂,谁能为中国人挽回利益,我就赞成谁。”
 
    就在这时,上海不断有人来到香港,刘国钧从他们口里听到了越来越多的新奇事:
    5月27日,解放军解放了上海。第二天,市民们打开家门却发现解放军一个个睡在马路上。
    6月2日,上海的工商界人士召开“产业界人士座谈会”,邀请共产党的第一任上海市市长陈毅参加。果然,陈毅市长身穿褪色布军装,脚蹬布鞋线袜来到了中国银行大楼四楼大厅,90多名工商界人士给他报以热烈的掌声。荣毅仁在座谈会散会后,立即对中外记者宣布:明天就开工!
    7月6日,上海几十万军民举行纪念“七七”抗战并庆祝上海解放的盛大游行。一位美国原驻上海领事的副总领事开车闯入游队伍,被群众拉了下来,陈毅下令: “管他美国人、英国人,违反中国法令就应当制裁他!”结果,这位来可一世的美国副领事向中方人员交出了“道歉书”……
    永安纱厂有300万斤棉花和1万纱绽在国外运不进来。陈毅下令政府各部门全力以赴帮忙,还专门派车皮到香港来拖……
    8月,正当敌人封锁、物价波动、劳资纠迭起的困难阶段,荣毅仁和刘平靖基两人提出请陈毅市长去上家里吃饭。陈毅摇着一把大葵扇欣然赴宴……
 
    在刘国钧执意要回大陆时,他的胆结石发作了,不得不被救护车送往医院。医生立即对他进行了手术,从他的胆囊里取出了4块结石。
    医院里清静、闲适。刘国钧经过这次大手术,不得不住院休息。
    可就在他住院期间,一次次震憾香岛的回归冲击,激动着老人的心。
    11月9日,中国航空公司总经理刘敬宜、中央航空总经理陈单林在香港宣告两公司起义,接受中央人民政府领导,12架民航飞机从香港飞往北京。
    11月13日,原国民政府资源季员会驻香港员工举行大会,宣布脱离国民政府。
    1950年1月13日,香港招商局13艘轮船宣布起义。
 
    老人被这一阵阵回归祖国的热潮所冲击,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回归计划。
 
    但有的老朋友来看望他,劝道:“共产党首先是要你这样的资本家的命,你还敢自投罗网!”
    刘国钧笑笑,说:“上海的资本空不是也跟共产党合作得挺好吗?”
    对方笑了笑:“那叫收买人心。等形势稳定了,他们要拿资本家开刀的!你是有企业的人,不可上当!”
    刘国钧却认真地说:“只要人民要穿衣服,谁都得发展生产。只要愿意搞生产,我就与他们合作。”
    “你去是容易,到时出来难。在香港则可进可退,万一形势不利, 这儿还可以走的。”
    刘国钧摇摇头,说:“我哪都不去,就只想我那几个工厂。”
    对方直摇头。
    就在这时,他又收到了两封令他感到兴奋的来信。
    一封是常州大成公司寄来的1949年财务结算表,竟还净盈皮棉1000担。刘国钧看到这个数字,有些不可思议,掏出自己的帐册逐项进行核算。对完后,他叹了口气:  “不容易呀!真是不容易。”这盈利的数字很小,但却告诉他:大成公司动转正常。在这翻天覆地的岁月里,这是一个奇迹!
    另一封是邹秉文、周松点从美国寄来的,告诉他:他们合资在美国开设的和昌公司,为新中国献上一份礼物:岱字棉种。因为美国政府对新中国实施封锁政策,邹秉文、周松点亲自飞往美国南方密西西比州产棉区选购。在当地华侨的大力协助下,选购到优良岱字棉种496吨。为避开美国政府的注意,他们先将船从美国开往南美,再从南美转运到青岛。这是关系到全国棉花生产和纺织工业的大事。刘国钧感到十分高兴。他在医院给邹秉文、周松点复信道……国钧因病暂羁香港,幸有仁兄主持和昌公司,为新中国出力,愚弟借光,不胜荣焉。
 
    刘国钧出院后,再去找到费彝民。
    费彝民惊讶地说:“好久不见你了,还以为你失踪了。”
    刘国钧坦然相告:“开始是因为有人吓唬我,说跟你来往多了要吃官司的,说你代表共产党。后来又住院了,因而久未来访。”
    费彝民笑笑说:“我还代表不了共产党,但我可以陪你去见一位可以代表共产党的人。”
    费彝民把他领到了中共华南局驻港代表一定住在豪华的别墅里,没想到,这位代表却住在一间非常破旧的房子里。这使得刘国钧对共产党人有了更真切的感受。他迫不及待地表示了自己回国的愿望,张铁生笑着说:“我们早已向中央报告过了。中央领导同志表示欢迎你回去。”
    一听这话,刘国钧关于回国的所有忧虑都已烟消云散。
 
    回国之前,他第三次飞到台北。指示在台北的人员关闭“台闭兴安纺织公司”,将已购买的建筑材料退掉,撤回香港。
    他把自己选择的一票坚定地投向了共产党。
 
    1950年9月16日,刘国钧携鞠秀英、姨侄女叶珍,在九龙车站,告别了家人,登上了开往广州的列车。
    罗湖桥头,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
    刘国钧望这面陌生、新奇的旗帜,心中充满一种神圣感。
    当解放军战士来到他面前,非常礼貌地要求刘国钧将行李打开,接受海关的样子。
    他想起以前海关走私猖獗的情景,充满敬意地向解放战士投入尊敬的目光。
    解放军战士笑着说:“您的行李已验过了,可以进关了。”
    刘国钧依然只是笑。
    当年,不就是因为海关如同虚设,帝国主义的商品才得以在我国倾销吗!
    如今,有了如此执法如山的海关,才会有祖国工商业兴旺发达的春天呀!
    刘国钧从这些解放军战士亲切而又严肃的脸容中,看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真实形象。有关他们打仗勇敢,进上海不住民房的传说已听了许多,而到今天,才真正看清楚他们的模样。
    先前见了兵就有点紧张的刘国钧,第一次对兵产生了亲切感。
 
    9月30日,刘国钧和夫人在朱希武的陪同下,登上了开往常州的列车。
    即将回到常州,回到他亲手创办的工厂,心情非常激动。虽然仅仅一年时间,但却恍若过了很长时间,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香港时,就有好心的朋友关照他回国后不要轻率地回厂。共产党组织工人斗资本家,工人对资本家充满了“阶级仇恨”。尽管刘国钧相信共产党是热心生产的,但对厂里的工人是否会跟作为资本家的过去心里不也有些不安。一路上,一边看看铁路两边飞驰的而过的秋景,一边想:自己十多年不曾冤枉歇的过一个工人,总不至于有太多的怨恨吧!
    朱希武并没考虑到刘国钧去了一年香港有这些古怪的想法,仍只兴致勃勃地向刘国钧和夫人介绍铁路两边的变化。
    车到常州站。
    只听得站前广场锣鼓喧天,爆竹齐鸣,把广场上弄得喜气洋洋。
    刘国钧正思忖这是怎么回事,只听得耳边响起了热烈的口号声:“热烈欢迎刘总经理!”刘国金属赶忙取下墨镜,只见一张张熟悉的工友的面孔出现在面前,他们头顶着上,打着一幅红布横幅,上面写着斗大的字:“欢迎民族资本空刘国钧总经理回来主持公司业务!”
    刘国钧感动地挥动着手臂:“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刘国钧在工人们锣鼓和鞭炮声中,回到了大成一厂。
 
    晚上,常州市代市长长诸葛慎宴请刘国钧,欢迎他回到常州。
    这位说话温文尔雅的共产党第一任常州代市长,竟是富家子弟,读书人出身。满怀救国救民的理想,舍弃了富贵家庭,参加了共产党,成了共产党的干部,对于大成公司的历史,他也和刘国钧 一样的感叹:“要是没有日本鬼子侵略,没有国民党的内战和通货膨胀,大成公公司该发展到什么样子呀!”
    刘国钧感动地说:“抗战期间,我在重庆听说了,马寅初先生对我国纺织工业做过研究,他说:“大成公司是成发展最快的企业。如果没有日本侵略,大成公司的前途将无可估量。如今,诸葛市长又出此肺腑之言,真正是我事业上的知音,来,干杯!”
    刘国钧一向豪饮,诸葛市长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紧紧握住刘国钧的手,“请相信共产党人是你最好的朋友。”
    刘国钧为这一句话,又连干了三杯!
 
    十月一日,共和国的周岁生日。
    这天,大成一厂举行了隆重的庆祝大会,同是,大成公司的一、二、三厂劳模发奖和生产竞赛开幕大会也同时进行。看着工人们振奋的精神和高昂的竞赛热情,刘国钧发表了他回国后的第一次演讲:
    “……在解放前,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惭愧地很,是因为我那时还没见到共产党这样好的政策;同时又受到了反动派恶意宣传及恶性通货膨胀的缘故。但我身体虽然不在这里,我的心志,仍在这里。……现在人民政府要我们搞好生产的政府,人民政府正在努力为我们创造有利的条件,新民主义的政府还要我们的工厂大大的发展一下,同时各位职工同志已经有了高度的政治认识,能够自发自觉地努力工作。在这样各种条件都具备的环境下,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阻碍我们纺织工厂的发展呢?……
    他的声音,淹没在工人热烈的掌声中。
    从常州再返回上海时,他带自己的《扩充纱绽计划刍议》去见上海市纺织管理局局长刘少文,他再次向政府进言:如果有1500万纱绽,则1000万纱锭作内销,500万纱绽作出口,每年可以有4亿美金的外汇收入……
    随即,到北京去参加轻工业部召开的会议,会见他的老朋友黄炎培――现在的政务院副总经理兼轻工业部部长。随后,周恩来总理会见了工商界代表,黄炎培特意向总理介绍刘国钧和他的发展1500万纱锭的建议。他的建议,受到中央领导的高度评价。
    刘国钧沉浸在一种全新的感受中,精神为此亢奋,一种迈向新的人生起点的冲动,激励着这颗饱经沧桑的老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