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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时刻【刘国钧】

来源:常州市图书馆 发布时间:2019-11-29

  人类空前的大搏杀已进入尾声,政治家、军事家们已经着手考虑战后新秩序的构建了。而实业家们像一群准备登台的演员,兴奋忙碌起来。1945年的美国,集中了全球的工业精英,在这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浩劫中,只有美国保持了完整的工业体系。在全球性的经济恢复中,美国将拥有人们最渴望获得的技术和设备。
    中国的最具远见的实业家、科学家都聚集在那儿。陈光甫、卢作孚、范旭东、邹秉文……
    刘国钧也飞往美国,汇入一个实业家们倡谈救国的中心。
    战争结束,将军们退出舞台,让位于这些实业家,银行家。
    这是世界性的潮流。中国,能顺应这一潮流吗?
 
    当1944年夏天到来之际,笼罩在战争浓云中的天空已露出了胜利的霞光。
    刘国钧在重庆,也被卷入这场对战争胜利的期盼中。他开始积极参加工商界关于战后问题的讨论。
    黄炎培的中华职业教育社,仍然是重庆工商界人士聚会的好地方,那儿的高谈阔论,常令刘国钧激动不已。
    这天,在听完黄炎培、冷御秋、章乃器、胡厥文等人的高谈阔论后,刘国钧也即发表了自己的讲演:“日本人一定要失败的,这一点我从来没怀疑过。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胜利将属于我们中国。但是,我们经过这场民族灾难后,应当痛定思痛,日本人凭什么来打我们?他们是怎么起家的?据兄弟考察,日本人是以纺织工业起家的。听说日本的1270万枚纱绽在这次战争中毁了不少,只剩300多万枚。中国要振兴,必须发展工业。首先是重工业。但重工业没有轻工业来养它,也是不能健全发展的。重工业是图强,轻工业是致富,两者都不能偏。纺织工业是轻工业中最大的工业,中国已有一定基础。在战争中我得空跑越南、缅甸,知道他们的纺织工业薄弱,日本失败了,给我们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应当趁日本人溃败之际,来一个工业大发展,如果这个机会不抓住,就太可惜了。”
    顶着初夏的炎热,刘国钧开始自己的著述。他在白纸上,认真写下了他的专著题目《扩充纱绽计划刍议》,接着,他的内心就如嘉陵江水在胸中奔腾。
    “此次世界大战,凡号称富强国家,罔不卷入旋涡,参加浴血,其所受损之巨,在款结束前尚不可以数计。惟有战争必须有和平,有破坏必有建设,吾人具有国家观念,于抗战时期,固应早为战后复兴着想,迨战事结束后,尤不得放弃建设之责。夫观世界各国,在此战事紧急时期,无不热烈商讨战后各项计划,凡工商业之停顿者应如何恢复,新兴者应如何建设,均在积极准备……”
    刘国钧的专著依然没有引起高官的关注。但是,刘国钧接照自已的计划开始实施。他听从了卢作孚的劝说,飞往美国。
    刘国钧是第一次到美国。比起日本,美国的大企业给予刘国钧更强烈的视觉冲击。这里才是世界级的企业。尤其是来自中国的一批科学家和企业家在这里聚会,给刘国钧以极大的启发。在关于战后工业复兴计划中的讨论中,中国最具雄心的企业家在这里纷纷表达自己的心愿和计划。
    卢作孚以他那浓重的川音,说道:“等到战争一停,百业待兴,正是我们施展才能的时候。十年前,我在长江上与美国人较量了一下。如今,日本人打倒了,要准备跟美国人竞争。这次,就不是川江、长江罗,要下海放洋罗!我准备搞一个远洋船队,东自太平洋,西至大西洋,让‘民生’的旗帜飘扬在四大洋。”
    范旭东被卢作孚的激情点燃了,但却是很深沉地说着:“要想战后大发展,必须有自己的基础化学工业,不然,将受制于人。仍哪个洋人希望中国发展兴旺起来呢!只有靠自己。我已经向政府,也向报界宣布了,我要办十大工业企业,要把中国的工业发展,建立在自己的基础工业的稳固基础上。我已经向美国进出口银行申请1600万美元贷款!”
    “1600万美元!”刘国钧叹了一声。经过这几年的奔波,刘国钧好不容易集中了100万美元外汇。带着这些钱兴冲冲到美国来,却忽地感到自己口袋里的钱太少了。搞个小小纺织厂够了。但要像美国这样的巨型企业,100万美元简直不足挂齿!他后悔大成公司用太多的外汇去买房子,不然的话,手头的美元可能会翻一翻。即使那样,与范旭东的宏图大愿也相差甚远。
 
    纽约。罗威尔纺机制造厂。
    刘国钧来到这座享有盛名的纺织机械制造厂,只见工厂的生产线上,依然是大炮的零件。
    厂方陪同人员歉意地说:“瞧,我们军工生产还没有停止,你们中国人就来下单了。是不是还太早了。”
    刘国钧示意缪甲三前去解释说:“我们的订单可以战后一年为限,什么时候战转产,什么时候向我们供货。”
    美国人打了一个响指,“OK,那你们将成为我厂战后的第一个客户。”
刘国钧笑着说:“要的就是第一。”
 
    购买罗威尔纺机制造厂的7万枚绽,需要270万元美金。
    而刘国钧带来的美金只有100万元。
    他立即在纽约开展筹资活动,终于接通了美国慎昌洋行的关系。慎昌洋行也愿意做成这笔生意,便按刘国钧的要求,先付70万美元,剩余的200万分5年还清。
    刘国钧自忖:3年就可还清。于是,愉快地在合同上签字。只需请中国银行担保一下,便可生效。
    不料,宋子文却借担保一事使心眼:中国银行要向大成投资,才能担保。刘国钧最怕官僚资本进来,将来受控于官僚资本。便拒绝了。
    最后,陈光甫的上海商业银行出面,才算解决问题。
 
    不久,他们在美国南方纺织工业区参观时获得一次意外的机会:一家美国纱厂准备
    更新设备,将2万锭细纱机拍卖,索价8万美元。
    刘国钧向来善长利用外国的旧机器积累资金和经验,在他的《扩充纱绽计划刍议》中,他就这样设想过:“……向国外调查、收买被战争损坏的旧纺纱机器,修好运回,或午运回改造自修,以兹补充。”因此,当听到这个拍卖消息,他立即盘算了一下:若买一套新的2万绽细纱机要50万美元,这套旧机器太值了!
    他很有兴趣地围着这套旧机器,仔细考察了一天,看完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对缪甲三:“告诉美国人,我们买了。”
    缪甲三却对刘国钧进言道:“纺织机对质量要求较高,人家是准备采用新机器才扔的。我们只能拣人家的破烂吗?”
    正在雄心壮志要赶超世界先进水平的刘国钧被年轻人这几顺给问住了,便主动提出:“价钱好商量。”
    刘国钧已无意买旧机器了,便对缪甲三说:“你杀他一半价,看他还缠我们。”
    缪甲三便转身对美国老板嘀咕了一阵,却没料到美国老板依然说:“OK!”
缪甲三惊讶地告诉刘国钧:“他卖4万元也行。”
    刘国钧也乐了,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4万,成交!”
    缪甲三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刘国钧却把他拖出厂区,兴奋地说:“4万元,不等于卖废铁给我们吗。我们先用这旧机器过渡,免得再等下去,错过了发展机会。”
    “到时谁能摆弄得了这堆旧机器。”
    刘国钧笑了起来:“谁,还不是你呗!机器归三厂安装使用,厂长就是你缪甲三!”
    缪甲三又惊又喜又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100万美元,居然还剩下不少,除购回3万担美棉,还可以买一些机器。
    于是,他们又奔向加拿大,那儿的毛纺织发达,而机器比美国的便宜。
    在加拿大的毛纺厂考察了一整天,略感疲惫的刘国钧正准备休息,却忽地发现窗口外热闹起来。他让缪甲三跑上楼来,大喘着气,兴奋地向刘国钧报告说:“日本投降了!”
    刘国钧好象没清听似的:“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日本投降了!”缪甲三大声地宣告说。
    “是真的吗?”刘国钧喃喃道。
    缪甲三却大声地一字一句翻译说:“日本天皇已经下诏,宣布日本无条件向盟军投降……”
    刘国钧听着、听着,两颊挂满了泪珠。
    缪甲三一把拖住刘国钧,说:“总经理,咱们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刘国钧含着热泪说:“从战争开始,我就相信日本人会失败,可是,这天总迟迟不来。为了这一天,我们国家死了多少好儿女,为了这一天,我们付出了多大代价……”说着说着,便痛哭了起来。
    是呀,他想起了自己的大成工厂,要不是这场战争,那该有多么宏伟的规模呀!
    他想起了炸成一片废墟的大成工厂!
    他想起了这引起了这些年在四处奔波时看到的民族惨剧!
    他想起了自己遥远的祖国,像一位创伤屡屡的母亲,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1946年元旦的钟声响过了,刘国钧搭上了一艘开往欧洲的货船,带着9万枚纱锭的订单,带着振兴大成公司的急切心情,刘国钧踏上了归国的旅途。望着船尾纷飞的海鸥,他充满憧憬地想:啊,中国你腾飞的时候就要来了吗?